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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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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正是如此。”

“合該重賞。”

“陛下,雁門太守李廣被匈奴俘虜,其軍大敗。雖然李廣後逃回,畢竟是敗軍之將”廷尉張湯肅聲道,“李廣將軍致使我漢室亡一萬有餘,理應斬首。”

衛青跟張次公的奇襲得手後,李廣作為後手出擊,遭遇的就不再是措手不及的匈奴人,而是兵多將廣,準備完備的匈奴反擊。

在正常情況下,漢軍在北地的戰鬥力是不如在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,更何況是嚴寒的冬季,大多為中原內地的漢室將士,根本耐不住雪地作戰,導致了大敗的下場。

李廣“飛將軍”的名號聞名天下,匈奴人更是如雷貫耳,匈奴將軍下令要活捉李廣,才使得殘兵敗將逃了出來,可是李廣本人卻被活捉。

李廣被活捉後,匈奴把他放在兩匹馬中間的網上,李廣裝作奄奄一息的模樣,任由匈奴人把他拖了十幾裏地。

待到了水源地,匈奴人停下,李廣一鼓作氣,跳上了匈奴騎兵的戰馬,一路往南跑了幾十裏,數百名匈奴騎兵追擊李廣。

匈奴騎兵顧忌著活捉李廣的命令,李廣可是毫無顧忌地逃命,放開膽子射殺追兵,最後成功跟自己的殘部匯合。

李廣雖然成功逃回,卻並不意味著事情便結束了。六路將領跟李廣並沒有分出主次,當然即便有主帥,也不敢真得當場判處誅殺李廣的命令,只得上報給了天子,等待天子的判決。

所有人都知道,按照漢律,李廣讓漢軍損失慘重,自然該是斬首的大罪,可除了真得一絲不茍,恨不得將刑罰加重的張湯以外,並非所有人都認為李廣該殺。

禦史大夫,京兆府尹廣平侯薛澤就說:“陛下,李廣將軍不同於旁人,又歷經九死一生而還,履有戰功,在軍中威望極高。漢律之中素有以錢贖命的條文。卑臣以為,李廣將軍之罪,當可贖。”

“若是損失過萬,大敗而歸的大罪都可以財帛贖罪,那麽還有何罪不可贖?”張湯錯牙,怒斥道,“這可不是害死了一兩個人,也不是害死了幾十幾百個人,而是上萬條人命。為將者,當率先作則。李廣身為將軍,自己被俘虜了不說,還害得大軍大敗,罪不容誅!”

汲黯立時便駁斥他,“李廣將軍是何人?在孝文帝時,他因斬殺匈奴眾多,被封為漢中郎。孝文帝都曾誇獎他,若是生在高祖時候,定是一個萬戶侯。七國之亂時,李廣將軍在昌邑城下,奪取叛軍軍旗,從此聞名天下。他為上谷太守時,每日都與匈奴短兵相接,典屬國公孫昆邪害怕李廣將軍因此喪命,哭求讓李廣不要在匈奴最前線!這樣一位連匈奴人都懼怕的當世名將,若是因為一兩次的敗績便斬殺了,豈不是讓親者痛,仇者快?”

“既然主爵都尉認為李廣不當殺,那麽公孫敖呢?”張湯也並不是傻子,知道李廣定然不是一兩次敗仗就足夠判罪的,便退而求其次,“騎將軍公孫敖出征,亡七千騎。公孫敖可不是李廣將軍,戰功累累,又聲名赫赫。”

因為治理黃河,安撫百越有功,被任為左內史的公孫弘拱手,“廷尉此言有理。只是現下西北有匈奴,遼東有朝鮮,西南有百越,漢室正是用人之際。公孫敖將軍兵敗不假,卻可以將功贖罪。”

“公孫弘大人所言正是。如今四處用兵,用人之際。漢室對匈奴用兵已久,有幾次是贏了的?孝文帝孝景帝朝,也未曾因為將領敗了,便議罪斬殺。若是都殺了,哪裏殺得過來?”內史鄭當時也開口附議。

“公孫賀將軍無功無過,此次也是不便責罰太過”丞相韓安國見局勢一面倒地要輕判李廣,便開口提起另一個議題,“只是衛青將軍校尉張次公,縱容部下殘殺平民,此乃滅絕人倫之舉,實要嚴懲不貸。”

韓安國之所以能夠投靠田蚡門下,除了獻上重金以外,還因為他也是崇信儒學,跟田蚡一拍即合,主張並無太大差異。

劉徹當初撇棄田蚡為丞相,選了韓安國,也是因為韓安國也是反對黃老之說,是儒學之士。

儒學之說,孔孟之道,其重中之重,便是仁義之道。而仁義之道,在孔孟看來,是不分國家民族,要施用於每一個人的。

自然,時下的民族國家,遠沒有那麽根深蒂固的念想。

在時下人的眼裏,漢室之老弱婦孺,跟匈奴的老弱婦孺,是沒有區別的。憐憫之心,人皆有之。他們的憐憫之心,是對著所有值得憐憫的人。

蘇碧曦當初並未告知衛青,就直接讓張次公如此作為,正是早就預料到,衛青如果知曉了此事,華夏自古以來的仁義觀念,斷然不會讓衛青同意,甚至會百般阻擾。

衛青不是會無條件遵守蘇碧曦命令的張次公,也不像張次公當過強盜,對於人命幾乎是漠視的態度。

時下正常的人,皆會做出跟衛青一般的反應,即便他們知道那是匈奴的婦孺。

這種觀念上的本質差距,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,而是通過幾千年的國家跟民族意識,才能培養出來的。

左內史公孫弘也是一位崇尚儒學之道的人,對於張次公此舉驚怒到了極點,一向從容的神情也變得義憤,“陛下,仁義之道,為立身之本。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,秦王失仁義而失天下。濫殺平民,為不仁不義之舉。若此事不嚴懲,我漢室以仁義治天下,將何以取信於天下臣民?此例一開,人人皆可效仿,屠戮手無寸鐵之婦孺。屆時,國將不國,民無立足之地啊!”

“古之君民者,仁義以治之”韓安國義正言辭,一字一句道,“老弱婦孺,皆是我輩當以憐憫之心待之,何以竟然舉刀而殺?縱然婦孺拿起了刀劍,只需要將刀劍卸去即可,怎可殺之?何人沒有自己的父母,子女乃是自己的血脈,老者乃是應當尊敬的長者。若是失去了對這些人的尊重憐憫,我輩將何以安身立命,何以面對自己的父母子女?”

薛澤再清楚不過劉徹對於皇後的寵愛,而張次公乃是皇後的翁主府侍衛統領,再是皇後殿下的心腹不過了。他可不是只會做學問的儒生,也不是絲毫不知變通的人。皇後現下有了陛下的皇嗣,若是皇子,將是陛下的第一個皇子,還是嫡子。其中的分量,他是能夠衡量得清楚的。

他腦瓜子轉了轉,只拂了拂袖子,隱晦地看了一眼並無多少怒意的劉徹,不緊不慢地道,“匈奴與我漢室百年為敵,甚至威逼高祖皇帝立下城下之盟。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敵,吾輩恨不得族滅之,何以要對匈奴講究仁義之道?”

列卿執金吾周建德是劉徹心腹,直言不諱地道,“諸位的書生意氣,還是留給漢室之子民為好。匈奴是什麽人?他們每年都來侵犯邊疆,殺我漢室子民的時候,可有眨過一下眼睛?我漢室的婦人被擄去了匈奴,連豬狗都不如,都是作為可以買賣的女奴。我和親的公主,被肆意欺淩,接連再嫁。吾輩漢室之臣,恨不得將匈奴殺個一幹二凈,雞犬不留!”

“滿口胡說!”汲黯淩厲的語聲傳來,張目怒斥,“不過幾歲的幼童,又有什麽大罪,你們要殺了他們?從未上過戰場的婦人,不過放羊牧馬,哪裏就要斬盡殺絕?連路都走不動的老者,行將就木,何以就要成了刀下亡魂?匈奴的確有滅絕人性的畜生,但是我漢室以仁義治天下,將士皆是懂得仁孝之人,何以與化外之民相提並論?”

“莫非執金吾以為,我漢室子民,與畜生一般,畜生殺了我們的婦孺,我們也要殺了他們的婦孺,才算是以牙還牙,以眼還眼嗎?” 太常譏諷道。

光祿勳李息早年便鎮守過馬邑,掌宮殿掖門戶,大夫、郎、謁者、期門、羽林等皆是他的屬官,可不同於純屬文官的太常,當下便道,“對待虎狼,莫非要論一論仁義之道?太常此話,可真是讓卑臣大開眼界。我們與匈奴講仁義,不知匈奴會否與吾等講究仁義之道?當年函谷關以東六國,哪個不是周天子敕封的諸侯,哪個不是秦國的兒女親家,秦楚之好更是流傳天下,可見秦國滅了哪個諸侯王之時心慈手軟過?”

張湯涼涼地添了一句,“大概主爵都尉認為,以仁義之道,當年武王就不用伐紂,而是坐守西周,等著商紂王將國祚交予自己,只因為武王有德,天下歸心嗎?”

汲黯若是因此就退縮了,哪裏還是那個能夠當面頂撞劉徹的人,只見他雙目圓瞪,氣得手都在發抖,笏板呼呼作響,“陛下若是此次饒過了張次公等人,不治衛青失察之罪,便是只在表面上施行仁義,徒有虛名,如何才能夠真正仿效唐堯虞舜?秦國百年之功,毀於秦始皇失去仁義,從而二世而亡。前車之鑒,就在於此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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